Shado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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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处深渊

感谢@卜拉卜拉 的稿子,劳斯的文笔真的很棒。


【序】

在旧日的苍穹下,城市的废墟仿佛也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亮。阳光照破笼罩天穹的黑雾,慷慨地倾泻于这天地间。幸存的人们谈起那一场灾难,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笑意和痛失家园的悲戚。

而在新的曙光下,废墟之上的少女背靠巨镰,仿佛这座空城的遗物摇摇欲坠。冰凉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竟如同上帝的光明。

明明是神的信徒,如今却在旧日废墟之上,在神明眷顾之外。夏若翎发出的叹气喜怒难辨。

这是神明信奉的旧日,这是被神抛弃的孤国。



【一】

遥遥地便看见伊斯杰利的城郊,昔日的草地已经完全被黑雾所包裹。有源源不断的邪魔从镇子上涌出来,连带着仿佛隔绝一切的黑雾乌压压地悬在天空,遮蔽天日。所有人的心不禁吊了起来,夏若翎捏紧了手里的镰刀做好迎击准备,感觉到心脏一点点收紧。

这个队伍的宗旨是救援,而不是击退邪魔,整个队伍没有一点声响地沿着不会被邪魔发现的路进了城——应该说所有人都讶异于自己所看到的。整座城市只有邪魔在明晃晃地游荡,简直就像死城一样。秦莺倒吸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沾染上一丝怀疑:“我们......会不会来得太晚了?”

“不会的。”夏若翎语气笃定地环顾四周。秦莺搀扶着先生——先生的情况愈发恶化,但为了坚持救死扶伤,他还是不顾自己伤病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秦莺的眼里隐隐有担忧之色,似乎要减少两人的忧虑似的,先生只将背挺得板直,说着救死扶伤乃医者之任。

即使他们十分小心,还是引起了部分邪魔的注意。队长咬紧了牙:“迎战!”夏若翎迅速展开自己的武器,比一人还高的镰刀猛地刺向敌人。邪魔瞪着通红的双眼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夏若翎的一刀像是砍在空气上,被砍散的黑雾又很快集中在一起。秦莺搀着先生向战斗人员的身后撤,夏若翎余光中看见别人也陷入苦战,不由得暗想着不妙。眼看敌人被这边的声响吸引过来,夏若翎猛地蹬在旁边的房顶作二次起跳,镰刀上沾染了不少血丝。这样下去,所有人的体力都会直接在这里耗尽。队长一咬牙:“让医务人员在中间,战斗人员在前后,撤!”

本就是一次摸底战,没必要恋战,白白浪费所有人的体力和时间。夏若翎仍旧保持在战斗状态,眼睛始终盯着秦莺和先生。先生的情况每况愈下,即使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也还是逐渐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夏若翎心一惊,只见一只邪魔直直地冲着先生而去!秦莺条件反射地护住先生,夏若翎连血液都在倒流,冲上去挡住它的攻击。等到应付完毕这次的突然袭击,夏若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因紧张而产生的耳鸣和被冷汗浸湿的后背。

这是第一次带着先生的战斗,夏若翎向来习惯一个人的行动,被刚才的突发情况惊到几乎挪不动步子。秦莺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整个队伍已经出现了死伤者,甚至还没有开始正式救援行动。看得出来,战力的极大差距已经给不习惯战斗的医务人员产生影响,显然也有像夏若翎这样并不习惯边保护别人边战斗的战斗人员。秦莺正在包扎的手顿了顿。

这是征战的第一天。



【二】

队伍只能驻扎在城外黑雾最稀薄的地方。黑雾不知道对人的精神状态有没有影响——也许只是征战的原因,许多人都出现了原因不明的头疼以及头晕,就连夏若翎也觉得体力有所下降。当她准备再次进入伊斯杰利时,秦莺的目光带着隐忧。

夏若翎勉强地冲她笑了笑:“没事的,别担心。”这几天还好,只是一点轻伤,如果是什么严重的伤......秦莺不敢细想,连忙说着:“我也去!”

夏若翎的步伐微微停下,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她咽了咽口水:“如果你一个人受了重伤就不好办了......别担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其实秦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看着夏若翎现在的情况,她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人深入黑雾。

当深入城镇时,秦莺才切实感觉到这样的环境是多么压抑。一边躲避着邪魔一边救助伤者,令人窒息的黑雾无处不在。夏若翎的情况一点都不意外,不如说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太多了。她暗暗抓紧了医疗箱的把手。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秦莺不由得皱起眉头捂住了嘴。夏若翎示意秦莺跟上她,越是向前,令人反胃的铁锈味就越是弥散在空气中。夏若翎猫身躲在墙后,是一个正在被邪魔攻击的伤者!

被猩红的眼吓了一跳,秦莺还在被刚才一幕激起生理性恐惧时,夏若翎已经果断地冲上前,手里的巨大镰刀目测大概有两米高,娇小的夏若翎却毫不费力地举起它。秦莺稳稳心神,偷偷绕到战场的后面,沿着夏若翎特意留出来的空隙偷偷地搬运伤者。即使是夏若翎,一个人也实在很难在击杀邪魔的同时全身而退,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救援。

将邪魔引开的夏若翎俨然气喘吁吁,秦莺已经将伤者搬运到一处房屋里进行治疗。“失血实在是太严重了,不及时治疗大概会有生命危险。”和先生一样,秦莺也以患者的生命为上。在简单的应急处理后,秦莺发现疲惫的夏若翎已经在勉强着自己进行警备的工作:“休息一会吧?有敌人我会叫醒你的。”

夏若翎抬起眼望向一脸倦容的秦莺:“我没事的,你也休息会吧,我会给你望风的。”

“你总是说着自己没事......”秦莺顺势坐到她旁边,像曾经一样轻轻在她手上画着圈,“明眼人都知道你不是没事人的样子。”

“我想......如果我倒下了,邪魔会很快溢到外围吧。”也许是因为此时难得的喘息时间,也许是因为友人在侧的关切,夏若翎也没有反抗,如同耳语般地说着,“那样的话,小莺和先生都会很危险吧?”

“小翎总是一言不发,回到营地后倒头就睡。”秦莺无奈地看着倔强的友人,反手扣住夏若翎的手,“我想,如果和我们说说,心情多少会好一些吧?”

像是看穿了夏若翎的忧虑般,秦莺冲着夏若翎露出笑容:“没担心,我们一直都在的。”

“......我,我其实偶尔会有很想逃跑的想法......”

“这很正常啊,大家都会有的。”

“我曾经见过伤者出卖队伍的人,我却没能阻止他的死......”

“这真是太过分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责怪自己。”

“我......我在城里联系不上其他人,偶尔会有孤立无援的感觉......”

“没事的,我们一直都在,我们会等你回来。”

像这样零散地说着自己心里所想,友人静静地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夏若翎感觉心脏像是被温暖包裹,让她几乎流下泪来。而友人就在身边,轻声安慰着她。外面偶尔传来冲突的喧嚣,而她们隅守这一方土地,在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不再行走。

这是征战的第七天。



【三】

营地的情况每况愈下。每天处于压抑到极致的状态,无人出声——应该说没有人有心情讲话了。每天重复着一样紧张的事情,战斗人员紧张地躲避邪魔,救护人员紧张地救治伤员。随着伤员的增多,秦莺和先生愈发应接不暇。不想给友人添麻烦,夏若翎每次回来都会自己处理伤口。

矛盾的形成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夏若翎回到营地时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的剑拔弩张,视线转向粮食时顿时明白了不少:“我们没能预估到任务的难度,带上的无论是粮食还是水都不太充裕啊。”

“我们被隔绝在黑雾里,完全无法与外界交流啊。”秦莺同样担忧地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情况,“粮食和水都优先供应伤员,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燃起什么想法也不奇怪。”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阵骚动,一个雇佣兵打扮的人愤愤地将碗扔到地上:“我可没听说这工作还会搭上命啊!”

“这种情况谁受得了啊!”马上有人应和着,一个两个,抗议声越来越大。夏若翎忙拉着秦莺和先生向角落靠着,不想被卷进这样的狂潮。始终静默不语的队长开了口:“当初许诺的价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也要有命消受!”说着,那人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碗,本就不多的粮食洒在地上。他不由分说地说着“我不干了!”边走出营地。陆陆续续地也有人开始效仿,本就不多的人员直接少了有半数左右。秦莺和夏若翎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担忧。

刚走出没多远,夏若翎帮着秦莺救护伤者,忽然听见营地外传来惊恐的叫声,夹杂着难以置信:“怎么可能?!黑雾最稀薄的地方不是邪魔最弱吗?!”随之而来的还有邪魔愤怒的吼声。血一样的颜色沾满了所有人的眼里,有人带着浑身的血跌跌撞撞地跑回营地,打着哆嗦嘴里语无伦次:“不走了,不走了......”

秦莺走过去检查那人身上是否有伤,夏若翎望着跑回来的人们叹了口气。这工作从来都不是想辞就辞的,她们从一开始就明白。营地只是用魔法将黑雾的影响降到最低而已,再加上隐蔽类的魔法,走出不远就会迷失回营地的路。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退路。

察觉到友人心情的异常,夏若翎默默地上前牵住秦莺的手。有叹息从嘴边溢出,秦莺不由得浑身打颤。虽然早就明白这是没有选择的工作,直到亲眼见到前她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眼前的人身上伤痕累累,被撕扯开的伤口可怖。秦莺不由得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我们......也会像那样吗?”秦莺止不住地带上了颤抖的语气。

“不会的。我们不会那样的。”夏若翎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语言的空白无力,但即使是空泛的承诺,她还是希望能给友人带来力量,“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能像往常一样生活了。对了,有先生喜欢的剧团会巡回表演,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很久也没有逛过花鸟市场了,这次回去后陪先生一起去看看吧......”

“冷静点,没事的。”许久未说话的先生开了口,话里莫名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会活下去的。”

这是征战的第一个月。

这一天,她们决定要依靠彼此,为了一起活下去的目标而努力着。




【四】

深夜,正轮到夏若翎负责警备,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对这个小小的营地,邪魔几乎都只能绕道而行,守夜人也只有她一人。连镰刀也在空气中染上金属独有的凉意,夏若翎朝手心呵了口气,活动着有点僵硬的手指。

忽然听见的是远处轰隆的声音,夏若翎立刻打起了精神,镰刀无声地在夜的空气里挥动,仿佛是一种警告。那股强烈的气息反而更加确定,直直地冲着营地过来。

夏若翎心里一惊:“是邪魔!”一瞬间警备铃大作,秦莺和先生被夏若翎拉起来,身后邪魔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一片黑雾中。

“这里不是绝对不会被发现吗?!”人们哭叫着四散溃逃,队长声嘶力竭地喊着:“让医务人员先走!”然而这样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一片混乱中,仿佛连月征战的压力一口气被释放,人们只顾着逃离不再安全的营地,没人顾得上医务人员和受伤的人。先生撑着已经不再硬朗的身体走到病床前,夏若翎和秦莺会意,带着受伤的人向城外逃去。即使脑内关于路线的记忆已经稀薄,继续留在被攻击的营地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猝不及防。眼前的血花绽开,快得秦莺甚至来不及反应,身边的夏若翎感觉到迅雷不及掩耳的敌意,身体在自己眼前软软地倒下,她的镰刀挥出得终究是慢了一步。

“先生!”秦莺放下搀扶的伤员,双眼通红地想要扶起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先生,没事的,我会治好你的......”

“快走啊!”夏若翎双手紧紧地架住丧失理智的秦莺,“先生叫我们将伤员救出去!”

“可是......”秦莺还想说什么,夏若翎心急如焚。血腥味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开,会有越来越多的邪魔被吸引到这里,那时想要全身而退就困难了!秦莺的嘴唇快要被咬出血,带上先生生前最后的期盼,逃离这个已经愈渐疯狂的城镇。




【终】

直到阳光倾泻而下,她们久违地呼吸到不带污染的空气,秦莺依旧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滴。而在仿佛照亮一切的曙光前,城镇的废墟也被镀上圣洁的光辉。泪眼朦胧中,秦莺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夏若翎如同被抽空所有力气般靠在镰刀上。冰凉的日光并未到达她的眼里,她的眼里只剩下茫然。

这是最后的黎明,队伍的人员所剩无几。她们幸运地看到了曙光,可还有无数人在黎明前就在永夜中倒下。

“我们绝对要活下去。”如同耳语般,夏若翎这样说着,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单薄的身姿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这个城镇的遗物。

这是征战的第二个月。

在这个疯狂荒谬的城镇和数不清的邪魔里,她们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最后一方净土。

她们曾深陷深渊难以自拔,却在深渊中昂首仿佛一路高歌猛进。深渊依旧,她们早已不复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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